黄昏时的什刹海公园,别有一番滋味,既没有白日的燥热,又不如夜晚般喧闹,一切恰如其分。
穿过集中在门口的拥挤人群,我们沿着前海、后海一侧的河道进入,顺着风吹过的方向,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两岸的垂柳和摩肩接踵的行人。随风舞动的柳条如飞翔的青鸟般畅快自由,搅乱水面上流动的气团。粼粼的波光托着渐渐西落的夕阳,以一圈又一圈波动着的涟漪为单位,那闪烁的金光仿佛是河水在不安分地眨眼。走进公园,沥青街道上来往的行人逐渐变得稀疏,正当我感到奇怪时,左侧石栏下的戏水声恰恰解答了此时的疑惑。原来路上的人纷纷跑入了水中!游泳、划船,好快活。水中游泳的人那鲜艳的泳衣搭配着亮色的浮板,或直行,或蜿蜒,双手熟练地操作着船桨。浮板切割开一处处水域,那抹金色夕阳下的亮色是黄昏时什刹海的一道美景。
视线由远及近,再一细看,在水底密密的水草的映衬下,原本清澈见底的水呈现出淡淡的青色,人说“水至清则无鱼”,但岸边垂钓的行人岂不恰恰证明至清的水中也可有鱼吗?我的脑海中不禁勾勒出一幅景象,水中那一尾尾灵动的鱼儿在水草的掩映下肆意穿行游走,暗色的皮肤融入了那一大片的淡青色中,和岸上的垂钓者斗智斗勇。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但倘若碰上了心不甘情不愿的鱼儿,竟不知是人在钓鱼,还是鱼在戏人。想来竟有些滑稽,倒有庄周梦蝶中人蝶合一般的梦幻色彩。
岸边有用栅栏隔起的一片窄窄的水域,里面种满了荷花。花期已过,从莲蓬旁凋零残存的花瓣和黄绿相接的大片荷叶不难看出它曾经的辉煌,也许和济南大明湖畔的夏荷不相上下。水上寥落地分散着几只野鸭,抖擞着灰黑色的羽毛,或是嬉戏打闹,或是自在闲游。在这片水域中,人和万物一样,齐生,齐长。
独具北京特色的胡同不时穿插进四合院落中,望海楼和宋庆龄故居隐藏在这片蓝天绿地中,依着什刹海的两处水域,红墙绿瓦的建筑外形篆刻了一圈圈历史的印记。沿着环形道路行走,我们从另一侧返回,回望身后,心境也如水域般辽阔。
蓝的天空,绿的垂柳,以波光粼粼的湖面为中轴线,呈现出上下两幅倒置的相同画面,虚假与真实,美好和虚幻,均为一体的两面,复通为一。日月在水上相遇又诀别,没过多久,喧闹的夜悄然笼罩了整个城市。酒馆里纷纷亮起五光十色的彩灯,驻唱歌手自信从容地奏起背于身前的吉他,迷幻的灯光肆意打在他们身上,青春和成熟的魅力同时洋溢在他们的脸上,温暖坚定的歌声中也透出略微的沧桑之感。各式各样的小吃店也纷纷亮起灯来,在小店门前打下一片光影,卤煮、糖葫芦等各式各样的地道小吃在朦胧的烟雾中若隐若现,这片醉人的烟火气息又独属于夜晚的什刹海。眼见天空由蓝变金又转黑,路灯亮起,几只飞虫聚于灯下盘旋。河岸旁的小摊上售卖着些像手链、钥匙扣、平安符等普通却可爱的小玩意儿,年长者们速写、题字的技艺也纷纷让我叹为观止。
置身于黄昏即将入夜时的什刹海公园中,我们停驻在飘飞的柳枝下,倒有一种“采菊东篱下”般的悠然自得。现当代著名美学家朱光潜先生提出“美感与实用活动无关”,继承了康德《判断力批判》中“美是无目的的合目的性”的观点。在审美的那一刻,我们不用纠结于过去,不必焦虑于明天,没有任何功利性的杂念,只需享受当下的一切,体会感官带来的虽短暂却强烈的感受。其实转念一想,我们现在所拥有的,往往就是最好的。这是我们最好的时代,可以无惧风雨。
在风的吹奏和柳的伴舞下,一阵又一阵的闲逸在我的心头跳动着,又滑落进夜晚的什刹海中,激起说不尽的言外之意。
文学院 胡一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