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多元化建设应该考虑更深一层的内涵,就是大学要办出各自的风格。究竟是宁可学科齐全而不要特色,还是突出办学特色而不在乎学科齐全?
●缜密型风格的大学仍然是需要的,但是为了提高我国的自主创新能力,造就一代有创造力的人才,我们需要办几所粗放风格的大学。
教育从本质上说是个性化的,因为从起点来看,它所面对的是个性化的学生,所以理想化的教育当然应该对每一个学生实行各不相同的教学。如果说要完全做到这一点是一种幻想,那么只照顾共性的教育就是一种无奈。另一方面,从教育的终点看,社会所需要的是多种多样的人才,也不允许教育固守几种有限的模式。由于这教育的起点和终点的多样性,我们有理由要求学校办出个性,首先是大学要办出个性。这正是当前提出大学的多元化建设的依据。
大学的多元化建设,当然是指大学的专业设置要各具特色,而不提倡趋同。即便是办相同的专业或相同的系,也不应该用相同的尺度来评判,而应该提倡各自办出各自的优势。但是大学的多元化建设还应该考虑更深一层的内涵,就是大学要办出各自的风格。究竟是宁可学科齐全而不要特色,还是突出办学特色而不在乎学科齐全?
我国历来崇尚管理缜密的办学风格。这类学校对学生管束较严,对学生的学习压力较大,学生选课自由度较小,课时数较多,更强调课堂纪律,不得随便缺课,也更看重考试成绩。但是在这类学校里,学生自由支配的时间较少。这种风格的学校不易出纰漏,但会使某些本来富有潜力的学生备受束缚。所以,我们还需要另一种风格的大学,即管理粗放型的办学风格,那就是开设少得多的必修课,提供学生足够的自由支配时间,鼓励学生纵横驰骋、自由发展,学校更加重视为学生提供尽量充沛的文献资源和尽量好的实验条件,特别是经常提供学生与本校最好的教授之间的交流机会。粗放型大学的考试也较少采用标准化试题,而更加鼓励学生开放式的思维。这类大学对教师的考核则更重视教学所达到的质量而不是工作量,还应该允许教授对少数学生开课,在授课风格、教学重点等方面给予教师更大的自由度。这种办学风格对于造就最优秀的人才无疑是必要的,但是由于更强调学生的学习自觉性,就使得有一些入学时成绩尚好但自制力较差或缺乏独立见解的学生因此而荒废学业。这显然是一种有一定风险的办学风格,因此不见得适合于大多数学生。
当然,管理粗放型大学对学生并不是没有管束的。如学生完不成规定的学分,应劝其退学;学生如有道德过失(如考试作弊),其处置必须是不留情面的。所以,这类大学应该实行比通常大学高得多的中期淘汰率。粗放型的大学不是不提倡严谨的学风,但是这种学风更多地不是靠教师的管束,而是靠学生的自觉把握。在不同风格的高校中,学生工作当然也会有很不一样的特点。一般地说,缜密型的大学更有利于培养专业基础扎实的人才,而粗放型大学则更有利于培养思路活跃和知识面广阔的人才。虽然就学生的平均培养水平而论,粗放型大学也许不见得高于缜密型大学,但是必将从中培养出一批现行模式的大学无法造就的优秀人才。
广为人们所追慕的蔡元培时代的北京大学以及后来的西南联大,所贯彻的大体上就是这种粗放型的办学风格。但是为许多人所忽略的一个背景是,那个时代中国的大学少,规模也小。粗放型大学的管理要复杂得多,所以在规模较大的高校中推行这种模式是会有困难的。在中小规模的高校中行之有效的许多办法,在大型的高校中常常不能适用。这对我们的一点启示,就是中小规模的高校在某些方面仍然具有其不可替代的优势。从当代世界一流水平的大学来看,美国的加州理工学院只有6个系,本科生900名,研究生1100名,教师(含博士后)1000人。必须承认,它在百余年来始终坚守一个很小的办学规模,是它得以维持世界一流办学水平的关键因素之一。就我国的情况而论,学生规模在万人以上的大学仍然是需要的,但是除此之外还需要办一批规模较小的大学。设想在全国范围内由两三所大学率先试点,构建粗放型的办学风格。这一方面是为了取得经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社会作出示范,逐步地使学生和学生的家长们懂得,大学是有不同风格的,不同的大学之间并不是只有水平高低和专业设置的区分,更重要的是应该考虑不同类型的学生适合于就读不同风格的大学。虽然应该期望粗放型的大学能培养出更加杰出的人才,但是如果你的子女不具备较强的自制力,那么也许考一所缜密风格的大学会更有利于其成才。
有人自然会想,为什么不能博采众长,不能办一所既严格管理,又为学生提供广泛选择空间的大学呢?博采众长固然是一种理想境界,它也许可以避免不同风格的大学的缺陷,却难以办出自身的特色,难以建立自己的优势。熊掌和鱼常常是不可兼得的。我们当然宁可要有一些缺陷,但是优势明显,办学风格鲜明的大学,而不要那种似乎“没有缺点”,四平八稳,但却毫无特色的大学。
对整个国家来说,缜密型风格的大学仍然是需要的,而且也许将继续作为高等学校的主流模式。但是为了提高我国的自主创新能力,造就一代有创造力的人才,我们需要办几所粗放风格的大学。因为只有这样,我国的社会人才结构将会焕然一新。
(作者为上海大学教授)